六扇门月圆行动【13H】桃花梦
桃花梦
莫小宝单人向
我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天之骄子。我是衡山派掌门的独子，生来就前呼后拥，呼风唤雨。十五岁那年江湖人称，少年意气翩翩郎，剑来飞花灼灼尽。桃花剑，掌门人，我的人生没有我需要担心的事情。好像许多人一辈子追求的事情，家世，声名，地位，我什么都有，我在十五岁这一年感到无尽的迷茫，觉得未来四十年的路我一眼望到尽头，了无生趣。如果说我人生至此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大概是亲事。我的亲事一早便定下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劲透了。对方是龙门镖局的大小姐，和我一样，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那这样的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是无聊而已经看透了人生尽头的人。
于是我开始了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我开始像每一个纨绔子弟一样斗鸡走狗，出入风月，我甚至希望由此反抗我被强加的富贵与圆满。如果说我的人生还有一丝未知，那也是我的亲事，我只在小时候见过那女孩一次，唯唯诺诺的样子，还端着大小姐的 架子，裙边好看，是大户人家才能负担的起的精巧绣工，绣的是十里桃花。可还没等我揭开这层未知，我以为的顺风顺水的人生就在一场门派暴乱中陡然结束。死前一瞬间只觉得我这一生，竟是如此的，毫无痕迹。桃花剑早已不是美名，只剩被人唾骂，败家子，浪荡子。我死时也不过二十余岁，短短人生未给我悔改的机会。
飘飘渺渺间，我以为我已到阴曹地府，心下恍惚，我这辈子是个逆子，下辈子投胎怕也是个畜生道。浑浑噩噩的向前方有团光的地方走去，见得是满目恶鬼烈油。我正绝望欲与恶鬼同道，却天上一声呵如洪钟，“莫小宝，你可悔过。”这声音压迫极了，我赶忙回道：“悔不当初。”“你生无大罪，未杀无辜之人，未行苟且之事，不过浑浑噩噩，庸庸无为而已。今可再世为人。可上一世仍有一尘缘未了，你可愿结此孽缘，积福来世？”我实是不知道世间还有什么是与我的缘，我的妹妹虽是我最后的至亲，但年岁尚小，不通世情。父母已亡，更不在世间。无至交好友，更无妻子亲眷。这辈子还真是飘零无边。但也答到：“但听阎王指示。”于是眼前一阵雾起，我看见那雾里站着个新嫁娘，穿着一袭红衣，盖着头，在那里等着人。还在唱着：“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哟，红艳艳，光脚丫的哥哥，你啥时候来。”
啊，原来是我那久未谋面的未婚妻。无端端被我连累守了个望门寡。没有想到这世间最后对我念念不忘的是这人，没有想到我最后还是辜负了一人。
“她与旁人有几世姻缘，但这一世因与你孽缘未断，心中时时遗憾。中秋之夜她将有一场黄粱梦，你在梦中与她重相逢，了断尘缘。”
“谢阎王，我必定重新做人，与她举案齐眉。”
“非也。你不仅不可与她相恋相守，你要荒唐，要浪荡，要负心，要做尽伤她心之事。让她在心中决断，在梦中亦与那人厮守而去。”
这样无稽的要求，莫小宝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再世为人的机会自己却不能重新做人，而是要继续做一个混蛋，荒废一生。但天命难为。未等他再做多想，就感到一阵风来，回过神却站在衡山派的家中后院。奔入屋内一看，竟是五年前自己在武林会上得桃花剑一名的时候，正是意气风发，看尽长安的时候。再一看铜镜，还没有那些因酒色而沉沦昏暗的眼和神情，一张白净少年郎的俊貌。他想起此番的任务，他的未婚妻佟湘玉。上一世自己根本没见着，对方也没看见自己。阎王只说要荒唐，又未说什么戒律。于是莫小宝快快下山，牵着白马，急急向着关中去了。
佟湘玉今年也不过十五豆蔻年华，家里虽然不算名门世家，但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门户。她生得一张若银盘的俏脸，谁看了都夸说是旺夫家的好眉眼。亲事也早早定下了。她盼着出嫁，已足足盼了两年了。倒不是与那莫小宝有何私情，只是想快快脱离这个禁锢的家。在她眼里，那衡山派天远地远，一定自由非凡。至于夫君，江湖里赫赫有名的少年郎。虽然说近来有些纨绔的名声，但世家子弟嘛，谁年轻的时候不有点少年心性呢。她这日坐在园中做着女红，秋日的黄昏阵阵桂花香气袭来，天也半暗，彩霞双飞。
莫小宝就悄悄一个鹞子翻身，进了别院。一边寻那未婚妻一边笑龙门镖局不过如此，护院的武艺实属平常。正走着听到前面庭院一阵嬉笑，赶紧回身就上了棵树。听院中两少女谈笑，“湘玉啊，你跟我说实话，你可真就不担心？你那个夫君近来名声可是不行，说他扬州十处风流地他去八家。”对面的青衣少女略一皱眉，放下手里的活计，看不太真切，大概是个剑上绑的璎珞，绣了桃花。“我呀，这是父母之命，我有什么办法呢。”莫小宝心想，果然是个中规中矩又无聊的大家闺秀而已。“我呢，好歹是龙门镖局的大小姐，等我去了衡山派就再没人管我了。管他什么风流，这账本要在我手上，这金库钥匙要在我柜里，再加上几颗烽火霹雳弹，我不信这人不回家！”听到这少年不仅一个冷颤，什么大家闺秀，这根本是个女土匪。
可是莫小宝心中虽这么想，却又起了两分好奇。他也曾想过成亲之后会过怎样的日子，家里有个妻子，每天回家都有热饭菜，或许也不太自由，有人管着。至于爱，他没爱过，没想过。可他命里也只有这一个纠缠之人了，他于是像个登徒子一样时不时的跟着，翻墙上树的。就是前世，也没有干过这么荒唐的事情。
这天夜里他又坐在那院中树上饮酒，此时离婚期只有半月余了。他那土匪大小姐今日抱着个小猫，坐在那园中，喃喃自语。“我那日都是跟韩娟撑面子呢。我自己自然是很怕的。我读了好多话本子，都是如何缠绵如何郎情妾意。小猫，你说我的夫君会喜爱我吗，我算不上什么美人，唉，你看眼睛不够大，嘴儿也不够小。不过我一定会做个好妻子的。娘说，好妻子就是要体贴，我每日定能做出一大桌子菜来等夫君回家。他若是下山闯荡，我就给他求平安符，再打个剑穗。”莫小宝没等弱冠，母亲就去世了，父亲为帮中事物劳累，早就任他自由生长。佟湘玉这番话戳中了他上辈子嬉笑玩乐下那颗玩世不恭的心。是啊，自己一把桃花剑，连个剑穗都没有。他就着月光看那还兀自说话不停休的少女，眼睛是不大，可是圆圆的好像水波潋滟，膝上放着一串剑穗。
江湖上却并不太平，最近新出了个江洋大盗，自唤盗神。那叫一个欺男霸女，兴风作浪。不仅偷人的物件，还图财害命。这段时间关内人人自危。佟老爷子一早就吩咐了院中护卫，一定保护好大小姐，还有月余就要出嫁了，出不得一点差池。莫小宝听得可笑，就你院中这些护卫。可他竟对这个妻子放心不下，于是守在窗外。这日吹了灯，嫌秋日仍有燥热，侍女一走，佟湘玉便偷偷开了窗通风。莫小宝在院外树上看着好笑，这个小姑娘真是被保护的太好了，这样窗门大开，不怕别人心有歹意吗。可一想，自己不就是那心有歹念在窥视别人的登徒子吗。后夜看无事，他便想走，也该回衡山派打点上下了。正要走，却看见那桃花穗子就放在窗下案边，心中一时竟有一股声音催促，于是脚略点地，便进了屋，拿了穗子正要走，却见少女脸庞在月光下莹莹如玉，便少不得多看几眼。这几眼不要紧，晃神间碰落了枕边的珠钗。少女忽然惊醒，情急之下莫小宝掌风一过关住了窗，佟湘玉只看见一双俊俏桃花眼，就陷入黑暗。她慌忙起身想要摇铃唤侍卫。可那男子捂住了她的嘴，又从背后抓住了手。这姿势暧昧非常，好像情人背后拥抱。”嘘 莫要出声。““你是何人？可知这里是龙门镖局，纵然你是盗神，伤了我你也别妄图活着出去！”哟，原来这小姑娘是有爪子的，这样声厉色荏。他勾着嘴角说：“盗神？爷爷比他厉害，叫个盗圣。见你不日出嫁，赠你一物。”从怀里摸出早些日子打的枚金钗。“你这珠钗我拿走了，金桃花与你换。”说罢不顾佟湘玉再反应，一推窗便跃出百米去。
莫小宝回了衡山派，喜不自胜的准备婚事。夜间却做了怪梦，一老者在梦里拿着鞭子骂他：“阎王爷叫你做负心汉，你却在这里做什么多情郎。再不按规矩行事，我马王爷回去就判你饿鬼道。”
新婚那日，宾朋满座，他前世因酒受罪，这一次便十分谨慎，沾杯则走。敬着敬着，走到一桌，看到一个老者非常眼熟，又说不出来，这时老者一脸热情的举着杯子，无意碰了碰他的手臂，说着吉祥话便喝了酒。说来也怪，自己就喝了不过三个满杯，竟然就昏昏悠悠的站不稳了，众人起哄，被拥入了洞房。那新娘坐在床上，盖着红盖头。这一幕和他前世死后看到的那幕在这一刻重合，于是他非常急切的想要掀开那盖头，看看那底下娇羞的少女，再和她举案齐眉，与她说此生不负。可还没到跟前，便眼前一黑，醉了过去，脑海中最后响起了老者的冷哼。
衡山掌门莫小宝，流连声色，荒唐不堪。新婚三年，竟日日不着家。新妇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
莫小宝站在青楼中，无奈又气氛。自新婚那日第二天一早，他便被老者强行带离了家。而所有帮众也像被施了法一样，通通告诉帮主夫人，帮主寻欢作乐去了。他行不得出不得，生生要担下这无耻恶名。最后得知，佟湘玉与一白姓男子私奔。
复又站在阎王殿，莫小宝只觉得要赶紧去喝一碗孟婆汤，把这两世的荒唐与憋屈忘去。来生再也不要与她有此孽缘。阎王爷却语气和蔼，问他有无愿望。莫小宝想起自己这两世，一世放浪形骸自甘堕落，一世欲做好人而不得被迫作恶。真真是可笑。可是那一个月又是真实的让他第一次对未来感到一种未知带来的幸福与期待。于是他说：“我求阎王，许我一个梦。”
这日同福客栈的掌柜佟湘玉做了个怪梦，梦里有个男子，年轻俊朗，手持长剑，笑吟吟的看着她。她不解，问到你是何人？ 男子不说话，用手指向不远处。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桃花林中，男子足尖点地，长剑出鞘，白色身影翻飞，而桃花纷纷落下，那男子的剑上系了个桃花绣样的剑穗，舞动间好像一朵不凋花。她还欲再问，却在纷纷扬扬间醒来。只是一个短短的梦境，她却觉得好像大梦一场，而神清气爽。坐到梳妆镜前打开首饰盒，却见里面躺着一根自己从未见过的收拾。一支金钗，上面雕了一朵盛开的桃花。
重来我亦为行人，除却桃花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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